“道德滑坡”是幻觉还是现实  
 

               4月3日17时，成都货运司机王洪均在送货途中，因车子颠簸而在一处立交桥附近遗失9箱货物，价值60余万元。等他发觉部分货物不见，赶紧回头去找时，路人告知货物已经被拾走了。

        王师傅拉一车货挣200元，一下子遗失60万元的货，说崩溃一点不为过，他只能求助当地电视台，并在镜头面前下跪痛哭。4日晚上节目播出，5日全城媒体开动，帮王师傅寻回失物。当晚11时，第一条关于寻货的微博在网上出现。到4月6日下午，已有超过132万网友参与微话题讨论。

　　从4月5日下午开始，遗失的货物陆续被归还失主，到6日中午12时，最后两箱货物也回到王师傅的手中。一场曾经被名之为“哄抢”的道德悲剧最后以褒之为“大爱”的正剧结束，让许多人为之感慨。

　　感慨之一：不管成都人还是全体中国人，其实都不那么坏，捡拾的有之，哄抢的实无，中国人的良心没坏掉，这是事实。

　　感慨之二，归还者中从未想过占为己有的有，想占便宜但又良心不安的有，看见王师傅下跪痛哭感同身受的有，生怕已被人看见，到时法律找上门来的有，拿走了“佣金”2000元的有，货物都已归齐仍欲短信欺诈3万元的也有。今日中国道德众生相可见一斑，境界高低皆有，但全都如生活本身一样实在，既容不得随意拔高，也无需无谓悲观。

　　感慨之三，微博尽管热闹，据归还者所言，基本都是从电视上看到王师傅“失魂落魄”，网络世界号召力极大，但捡拾到货物的过路人大多为底层人士，或运输司机，或环卫工人，即使“贵为”环卫公司负责人，传统媒体的影响也显得更大。今日中国是否真的已然划分为“不同的世界”？

　　感慨之四，网友们从闻听“哄抢”义愤填膺，一片声的“人心不古”，到获悉全部归还喜极而泣，大赞之“世有大爱”，最后方知故事背后只有普通人的日常情感。网友们如此大悲大喜，是否中国今日已然存在“两个世界”的又一见证？

　　中国今日的两个世界，就是一个是现实，一个是幻觉！

　　今天，普通的中国人明明都在衣食住行、柴油米面的琐碎事务中觅生活，睁开眼就得为一天奔波和收入忧心。好些的，为本月的房贷按揭操心，可一遭遇公共话题，张口就是“宏观叙事”，好做惊人之语。前些日子广东佛山小悦悦事件，“两次碾压，18路人无视”，激发出一场全民道德反思，惊动了当地最高领导，媒体上只有零星声音，请大家留心昏暗光线下，小悦悦的“可见度”。其实，影响大家在小悦悦事件中的“视力”的，不是光学意义上的昏暗，而是幻觉呈现的斑斓。

　　今天，普通中国人每天获得的信息主要还直接间接地来自电视、报纸、广播，但微博之类自媒体的喧嚣，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源自传统媒体的信息真该抓紧退出历史舞台，“自媒体”真的给了每个人从自己，最多从同自己没有多大差别的他人那里，得到所有可用且管用的信息的机会。不仅身处其中的网友们如此认为，专家们如此认为，传统媒体从业者如此认为，推荐网络公司上市的证券人士和购买股票的投资者如此认为，甚至有关部门的管理者也这样认为。可现实是，自媒体的热闹只是通过催化传统媒体全力以赴，而歪打正着地影响到了那些不上网的下层人士。

　　近年来类似的公共事件一再发生，让人不能不考虑一个问题：当现实的昏暗被越来越多地掩盖于幻觉的斑斓之下，现实的中国人该如何做出“理性的判断”，如果我们连理性判断所必须依托的现实材料都没有的话？如果面对老人倒地等让人大动情感的场合，我们分不清地面躺着的哪些是“咬了农夫的蛇”，哪些是跌晕了、认不清人的老人，任何一位路人怎么决定扶还是不扶？如果不知道公众的行为到底是出于对现实的把握还是因受幻觉所支配，公共机构的所有体制机制建设的方向又如何确定？

　　坐在飞速发展的高铁上，看着急速地掠过窗前的景色，让人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可恰恰是这种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的状态，构成了今天许多中国人和中国管理者的共同认知来由。成都司机王师傅的悲喜剧或许正是今天许许多多人的悲喜剧，两者的区别只在于知觉与否、自觉与否。（顾骏）